“惠通桥是救国桥,红旗桥是富国桥,铁路桥是强国桥。”初秋时节,施甸县太平镇大坪子村84岁的杨自兴坐在古树下,望着村门口并肩横跨怒江峡谷的三座桥梁,目光穿越八十余载。
从战火中的铁索桥,到钢筋混凝土的公路桥,再到飞跨云端的铁路大桥,三座桥梁如历史坐标,丈量着滇西大地从救亡图存到强国富民的百年征程。
救国桥:烽火中的生命防线
1942年5月,日军先头部队抵达怒江西岸,惠通桥在一声巨响中轰然断裂。“桥没了,但中国有救了。”站在惠通桥上,杨自兴讲述着父辈口耳相传的故事。
这座20世纪30年代末通车的钢索吊桥,在危亡时刻以自毁方式阻挡日军铁蹄,守护了西南抗战大后方。桥炸断后,日军在对岸炮击一江之隔的大坪子,“村里100多户人家的房屋,在炮火中化为火海,无一幸免。”杨自兴回忆,直到抗战胜利的号角响起,村民才在硝烟散去的故土上重建家园。
1949年,年幼的杨自兴随父亲踏上晃荡的惠通桥,“江水在脚下咆哮,感觉手心全是汗。”这段战栗的记忆,让他与桥梁结下不解之缘。
1968年,27岁的杨自兴加入桥班队,日薪1.5元的他,时常扛着枕木穿行于江风间。最惊险的瞬间,定格在1970年,更换穿江木时,一辆迎面驶来的卡车挂到推车上的木条,将他甩出桥面,千钧一发间抓住铁索的求生本能,让老人至今说起仍心有余悸。
富国桥:改革开放中的通途
1974年6月1日,红旗桥通车典礼的礼炮声,震动了怒江峡谷。“解放牌、黄河牌卡车排了两公里,过桥再不用提心吊胆了!”杨自兴比划着,浑浊的双眼闪过光亮。这座钢筋混凝土大桥取代了“载重超八吨必须卸货”的惠通桥,特别四双车道设计,可让多辆车辆同时通过。
桥通则业兴,83岁的蔡信章是大坪子村的首批受益者。1984年土地下户刚两年,他就和儿子买了村里首台拖拉机,停在桥边搞运输。
“把本地的土瓜、生猪、蔬菜等农产品,通过红旗桥运到芒市、瑞丽去卖,再从那边拉大米回来。”蔡信章说,靠此营生,蔡家日子渐好,1987年与另两户率先盖起瓦房。1989年村里发展甘蔗种植后,他添置一辆12吨卡车,榨季运甘蔗到对岸的糖厂,平时拉石膏去江外的德宏盈江水泥厂,返程捎大米。“跑一趟就能赚200元!”靠着跑运输积攒的钱,2006年他们家在县城买了新房。
蔡信章感慨:“红旗桥就是我们家的致富桥,要是没这桥,运甘蔗、石膏就得走惠通桥,超8吨必卸货,多出来的成本,跑运输的根本扛不住。”
1982年村里通了电,1992年土路进村。依托热区资源,甘蔗成为村里支柱产业,卡车满载过桥奔向糖厂,载回了新生活。像蔡家这样的致富故事,在桥畔不断上演。
强国桥:云端天堑上的世纪工程
2022年,大瑞铁路怒江四线特大桥如钢铁巨龙横卧峡谷。1024米的长度、490米的主跨、220米的高度,让这座世界第一跨铁路桥成为新的地标。
“当年在桥班队时,谁能想到会有火车在云端跑?”杨自兴仰头望着桥体。
“高黎贡山隧道贯通后,火车将直通瑞丽口岸,村里的芒果、香蕉5小时就能到昆明。”云桂铁路云南公司大瑞指挥部副指挥长桂林岗,指着前方的隧道,向杨自兴老人讲述着铁路建成后带来的变化。
新桥架起新机遇,大坪子村37岁的村民杨继福敏锐捕捉到文旅发展的潜力。“家门口的铁路桥客运站,肯定能引来不少游客。”她目光坚定地说。
三桥并肩横跨怒江天堑的壮景,曾挡住日军铁蹄的惠通桥,闻名遐迩的滇缅公路,还有当年与日军隔江对峙的碉堡、炮兵阵地等江防遗址群,共同构成了这里的旅游竞争力。
在大瑞铁路大桥下,杨继福就种了十多亩芒果。今年,她又新添了10亩咖啡。“打算在客运站旁开家咖啡店,让游客尝尝咱自己种的咖啡,再开放芒果园供游人采摘,既能宣传家乡,又能增加收入。”她满是期待地规划着未来。
交通重塑时空,往日到瑞丽需一天、到昆明需三天,铁路通车后仅需半天。这座超级工程,正为大坪子这座峡谷小山村打开通往更广阔世界的大门。
桥边岁月:丈量幸福的尺子
“三座桥,就是三把丈量幸福的尺子。”杨自兴掰指细数,惠通桥时代的抬水喝,红旗桥时期的泥土路,如今拧开水龙头就有清泉,土路变水泥路,马帮变物流车队,瓦房换成平顶楼,电冰箱、洗衣机、机动车已成为村民家中的标配。最让他骄傲的是,村里24个大学生当中,有一个正在学桥梁设计。
夕阳下,杨自兴眺望三桥轻喃:“等火车鸣笛过江,我要再走一遍这三座桥,告诉子孙,没有什么高山大河,能挡住中国人前进的脚步。”
从救国到富国再到强国,三桥迭代史,恰是中华民族奋进征程的写照。大坪子村296户1200人的人均可支配收入,从1980年的71元增长到2024年的14160元,也印证着这一切。
从杨自兴、蔡信章、杨继福的讲述中,记者读懂的不仅是桥梁技术的跨越,更是一个民族在跨越天堑中,不断挺直的精神脊梁。
云南网记者 李建国 通讯员 杨林元 段茸茸 瞿柯楠 杨继泽