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标题:木城花粑粑(乡味)——藏在米香里的牵挂
木城乡各式各样、造型精美的花粑粑。
木城乡李小菊正在制作花粑粑。
一缕缕清甜的米香是中元节前最妥帖的序曲,对木城人而言,节日从不是空泛的祭拜,而是藏在那一方方热气腾腾、捏着巧思的花粑粑里。花粑粑里有着与祖先的对话,寄托着着一辈辈攥紧的故园情。
相传,百年前的大旱,土地龟裂如老树皮,眼看就要颗粒无收。中元节前夕,祖先托梦给村里最年长的老者:“以五谷为形,塑万物之灵,心诚则灵。”次日天未亮,村民便把仅存的米粮悉数拿出,蒸软了捣成饵块,凭着记忆捏出水塘里的鱼虾、圈里的牲畜、地头的花卉,恭恭敬敬摆上供桌。谁也没料到,祭拜的当夜,乌云骤聚,甘霖倾盆而下,枯槁的庄稼慢慢抽出了新芽。从那时起,花粑粑就成了木城人与祖先“通信”的信物,石臼的捶打声里藏着传说,竹模的纹路里沉淀着时光。
做花粑粑的第一步,是打饵块。将刚蒸透的糯米裹着热气倒进青石臼,壮实的后生扎定马步,双手攥紧枣红色的木槌,腰腹一沉,“嘿哟”一声砸下去——米粒在石臼里翻滚着,从松散的白粒渐渐揉成莹白的团,越捶越韧,越打越润,最后竟像块温软的羊脂玉。揪一小块在掌心搓圆,坯子便有了灵性。木城人讲究“圆中见巧”,圆是团圆的根,巧是心意的枝,少了哪样,都算不上合格的花粑粑。
指尖翻飞间,寻常的饵块便有了百般模样。拇指抵住圆心轻旋,食指顺着边缘一捏一收,五片花瓣便像被晨露催开似的,翘出自然的弧度,活脱脱一朵沾着田埂气的洋姜花——老人们说,这是祖先最熟悉的伴,象征着生生不息;搓出尺许长的细条盘成波浪,两端点上小点作眼,银鳞闪烁的鱼似要从掌心跃入溪中,藏着“年年有余”的祈愿;最见功夫的是“福”字粑粑,需将饵块按进老竹刻的模子,脱模时得屏息凝神,稍一用力就会模糊笔画,唯有心细手稳,才能压出深浅均匀的“福”字,透着朴拙的吉祥。
寿桃粑粑是献给祖先的“献礼”,需要选最细腻的饵块,揉成饱满的椭圆作桃身,指尖轻轻捻出尖尖的桃蒂翘在顶端,最后蘸一点红曲米调的胭脂水,在桃尖轻点——那抹浅红鲜活得像刚从树上摘下一般,犹带晨露的润气。更精致的是“插花粑粑”,圆形底座上要“栽”满花果,石榴花是揪小饵块一捻一叠,让花瓣层层相扣;李子、石榴揉得圆滚滚,再搓出细如棉线的果柄;牵牛花则捏出喇叭状的花口,仿佛风一吹就能发出细碎的响。取一小团饵块分作四瓣,指尖轻捏花瓣边缘使其微微卷起,素雅得像老院墙角那株传了三代的丁香,藏着“思念绵长”的意韵。最费心力的是龙与仙鹤,龙身要搓得匀匀实实,鳞片得揪米粒大的小饵块一片片粘上去,龙角的弯度需要对着老辈传下的竹模比了又比;仙鹤的喙部捏得尖尖的,鹤身修长似能随风颤动,仿佛下一秒就要衔着灵芝掠过云端。
动物造型的粑粑,是孩童的玩物,更是祖先对后代的“嘱托”。猪粑粑圆滚滚的,两片软耳耷拉着,眼睛憨态可掬;马粑粑的鬃毛用梳子压出细密的纹路,四肢挺拔得像要驰骋在田埂上;牛粑粑的犄角弯出温和的弧度,仿佛还套着犁在田中踱步;鱼粑粑刻出层层鱼鳞,尾巴高高翘起,把丰年的期盼藏进了纹路里。辣椒粑粑则捏得细长微弯,蒂部留一小截翠绿饵块作梗,通体点染红曲米汁,红得鲜亮,活脱脱秋日田埂上挂着的一串串朝天椒。“这些都是老辈人田埂上的伴儿,”阿婆捏着牛粑粑的犄角,指腹摩挲着温润的饵块,又瞥了眼桌上的辣椒粑粑,“摆上供桌,祖先就认得家,知道我们还守着这片地,生活得很好。”
蒸笼木盖缝里钻出来的热气,裹着新米的甜香飘得半条街都能闻到。阿婆将凉透的花粑粑细心摆好,最前面码着寿桃与福字粑粑,接着是插满石榴、李子与丁香花的“团圆饼”,花果簇拥着圆满;中间特意留出位置摆上红亮的辣椒粑粑和李子,像一簇簇小火苗,最后则整整齐齐排着猪马牛羊,像一队温顺的家畜守着家园。粑粑码好,三炷香点起,青烟袅袅中,阿婆的声音轻得像风:“列祖列宗,来尝尝今年的新米粑粑哟。家里的田浇了水,小娃们也能跑能跳了,灶台的火天天旺着,您们在那边放心,我们都好好的。”香灰簌簌落在粑粑上,仿佛祖先轻轻应了声“好”。
在木城人心里,花粑粑从来不只是一口吃食。掌心揉进去的是岁月的温度,是阿婆眼角的皱纹、后生攒足的力气、孩童无拘的嬉笑;指尖捏出来的是念想的模样,是祖先模糊的音容、家园熟悉的轮廓、团圆最本真的形状,是对先人的深长惦念,是对阖家的殷切盼头,更是把根扎在故土里的凭证。(董秀芬 杨蓉蓉)